這是我的故事。
寫故事的人不需要思如泉湧,總有許多人來找我,告訴我許多的故事。
我不需要提醒你這是真實的故事,因為每一個故事都是真實的。一字、一句、一心、一靈,都是真的。不需割腕,你看到她的血;不需魔法,你止不住她的淚,因為這些血,這些淚,都是你的。
母親不讓我直接升讀接駁的教會女校。她說,這學校不夠優秀。我以為她會讓我唸另外一家非常優秀的教會女校,矗立在山上的。最後,她在報名表格一筆刪去所有女校的名字,她說,社會上總是有男有女,要學會習慣這種人際關係性格才行。那一年,她35歲,我11歲。
「下一輩子,你想當男生還是女生?」
「女生。因為女生可以穿裙子或者褲子。男生就只可以穿褲子。」
長大以後我才懂,我喜歡的不是當女生,而是「可以穿裙子或褲子」,而是我有權利選擇。如果你當時糾正我,說女生只可以穿裙子,我一定會哭起來。那一年,你9歲,我8歲。
美術課畫人體素描,一天來了一個大著肚子的模特兒。老師吩咐,臨摹Egon Schiele的畫風。女性的身體是美,頭、頸、胸、腹,肌理細緻圓潤。Botticelli的維納斯直勾勾地看著你,你又直勾勾地看著她的眼睛。脫了衣服,看進鏡子,我的身體卻不是那樣,你的身體也不是那樣。到底我們是女人不是,什麼是美。那一年,我們17歲。
當我遇到她的時候,我知道什麼是美。從前她總是不施脂粉,沉迷在喜歡的東西面前兩頰發亮。她剪了一個蘑菇頭,從理髮店回到家,馬上傳我一張照片。
「第一次剪這種髮型,會不會不好看?」
「不會啊,很可愛。」
她笑開,眼睛彎彎,臉亮得像蘋果。之後一直說話,嘴角都是笑。
她蹲在CD店的特價貨架前,一張一張認真的翻。每張2.95澳元。這是誰?不知道,聽了就知道了。住二樓,關了窗子隱約還是聽到路邊叮叮叮叮的電車聲。放唱片,「剛剛那一句我很喜歡。」我回不過神,再說一遍?她已經沉醉在聲音裏,圍繞著她的是一團金光。
我們透過男人的眼睛看男人建構的世界,我們用男人的筆寫男人的歷史。His-Story。
上帝用土造了一男一女,女人嘲笑男人的自大,我與你為平等,她自行離開樂園,男人的歷史描寫她邪惡。上帝再用男人的肋骨造女人,第二個,這是第二個。女人依自己的意願吃了果實,還分給她的男人,於是男人吃了。沒有被逼迫,他也沒有推卻,男人的歷史描寫她邪惡。渴望得到智慧的是誰,被描寫惡毒的是誰。我的筆,寫我們的呼喊。
我喜歡嗅她頸後的味道,頭略別過去。我喜歡摸她背後的凹陷,她身體一震。我喜歡噬咬她白皙的大腿,然後一直往內進,把她的身體按下 。她在我耳邊輕輕呻吟的時候,我閉上眼,然後達到高潮。
許多年,我們大叫,我們存在。
兩個男人相愛,那麼多年的鄙夷;兩個女人的相戀,不存在不可能:無。
「過渡期。總有一天你會找到愛你的男人。」
你說,愛你的。為什麼不是我愛的?
你說,男人。為什麼我的歸宿不可以是女人?
為什麼我們要愛得如此卑微?
我們只想安穩地相愛,安心地活著,感受對方的呼吸醒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