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4年6月18日星期三

[女性書寫練習] - 這些妳們告訴我的故事 (十三。終)

[十三:Clay]

這是我的故事。

寫故事的人不需要思如泉湧,總有許多人來找我,告訴我許多的故事。
我不需要提醒你這是真實的故事,因為每一個故事都是真實的。一字、一句、一心、一靈,都是真的。不需割腕,你看到她的血;不需魔法,你止不住她的淚,因為這些血,這些淚,都是你的。

母親不讓我直接升讀接駁的教會女校。她說,這學校不夠優秀。我以為她會讓我唸另外一家非常優秀的教會女校,矗立在山上的。最後,她在報名表格一筆刪去所有女校的名字,她說,社會上總是有男有女,要學會習慣這種人際關係性格才行。那一年,她35歲,我11歲。

「下一輩子,你想當男生還是女生?」
「女生。因為女生可以穿裙子或者褲子。男生就只可以穿褲子。」
長大以後我才懂,我喜歡的不是當女生,而是「可以穿裙子或褲子」,而是我有權利選擇。如果你當時糾正我,說女生只可以穿裙子,我一定會哭起來。那一年,你9歲,我8歲。

美術課畫人體素描,一天來了一個大著肚子的模特兒。老師吩咐,臨摹Egon Schiele的畫風。女性的身體是美,頭、頸、胸、腹,肌理細緻圓潤。Botticelli的維納斯直勾勾地看著你,你又直勾勾地看著她的眼睛。脫了衣服,看進鏡子,我的身體卻不是那樣,你的身體也不是那樣。到底我們是女人不是,什麼是美。那一年,我們17歲。

當我遇到她的時候,我知道什麼是美。從前她總是不施脂粉,沉迷在喜歡的東西面前兩頰發亮。她剪了一個蘑菇頭,從理髮店回到家,馬上傳我一張照片。
「第一次剪這種髮型,會不會不好看?」
「不會啊,很可愛。」
她笑開,眼睛彎彎,臉亮得像蘋果。之後一直說話,嘴角都是笑。
她蹲在CD店的特價貨架前,一張一張認真的翻。每張2.95澳元。這是誰?不知道,聽了就知道了。住二樓,關了窗子隱約還是聽到路邊叮叮叮叮的電車聲。放唱片,「剛剛那一句我很喜歡。」我回不過神,再說一遍?她已經沉醉在聲音裏,圍繞著她的是一團金光。

我們透過男人的眼睛看男人建構的世界,我們用男人的筆寫男人的歷史。His-Story。
上帝用土造了一男一女,女人嘲笑男人的自大,我與你為平等,她自行離開樂園,男人的歷史描寫她邪惡。上帝再用男人的肋骨造女人,第二個,這是第二個。女人依自己的意願吃了果實,還分給她的男人,於是男人吃了。沒有被逼迫,他也沒有推卻,男人的歷史描寫她邪惡。渴望得到智慧的是誰,被描寫惡毒的是誰。我的筆,寫我們的呼喊。

我喜歡嗅她頸後的味道,頭略別過去。我喜歡摸她背後的凹陷,她身體一震。我喜歡噬咬她白皙的大腿,然後一直往內進,把她的身體按下 。她在我耳邊輕輕呻吟的時候,我閉上眼,然後達到高潮。

許多年,我們大叫,我們存在。
兩個男人相愛,那麼多年的鄙夷;兩個女人的相戀,不存在不可能:無。
「過渡期。總有一天你會找到愛你的男人。」
你說,愛你的。為什麼不是我愛的?
你說,男人。為什麼我的歸宿不可以是女人?
為什麼我們要愛得如此卑微?

我們只想安穩地相愛,安心地活著,感受對方的呼吸醒來。







[女性書寫練習] - 這些妳們告訴我的故事 (十二)

(此故事純屬老作,如有雷同實屬咁啱)

[十二:]

-- Queenie Leung
   3 mins ago near Saikung via Instagram
   一個人遊車河 so happyyyyyy! Taste of Sunshine! ROAR!

「Queenie?」
被呼喚名字的人抬頭,一刻間疑惑地找尋聲音的主人。
「很久沒見!真的是你!」聲音說。
整齊清爽的短髮,45R的標記藍色上衣,膝蓋部分故意磨破的直腳洗水牛仔褲,腳上一雙camper跟Bernhard Willhelm合作的藍綠色運動鞋,纖細的手腕,讓人分辨不出性別。
「Chelsea?好巧啊!真的很久沒見。」Queenie眨眼。
「你的車?」Chelsea裝作不經意的看一眼車身,
「噢不,湯紫森的。」
「你們... ...?」Chelsea揚眉。她曾經跟湯紫森很熟稔,森曾經是她的補習老師,Queenie介紹的。從前,森有一個一起很久的女朋友。現在,原來,果然?
「不是啦~ 她還是跟Silvia在一起。」
哈哈,我意思是原來你們還有聯絡。當然。交換電話whatsapp。下次約飯局再聚。哈哈。一定要約我。哈哈哈。bye bye。

-- Queenie Leung
   just now via Instagram
   真朋友就是不論認識多久都掛念對方
   但又不用每日相見
   #hkig #selfie #hkgirl

看著她漸行漸遠的背影,Queenie 想起從前大家穿著白色校裙水藍色領帶的日子。Chelsea那一顆光頭,頭髮剷得青光。她頭型不錯,頭髮剃得短短有種洗鍊的可愛。跟自己不一樣,自己可以用田徑作藉口,Chelsea卻經常被Sister召見。
印象中,Chelsea曾經成為同學聚會的話題。
-- 她把頭髮留長了,還學人化妝。
-- 不又是變回女人。
-- 你不是跟她交往過嗎?TB變直了吧。
-- 誰跟她熟?是不是真的?

「Chelsea?當然記得。」森跟Silvia帶著一堆食材回來了。Queenie幫忙她們把東西塞進車尾箱,打開後座的車門,輕輕滑進去。
森喜歡村上春樹,買車,她首選Subaru。碳灰色的Subaru。
森坐進駕駛座,把車開回幾公里外的家,她跟Silvia的家。
「說來你很久沒提到她了呢。」Silvia答話。
「那孩子一天到晚換對象。每個都不能交超過兩年,我哪知誰是誰。」
這種人在這圈子裏多的是。
「她不是愛玩,她每次都很認真。只是她弄錯了。」
「弄錯?」Queenie看進前座的鏡子,跟森對上眼。
「她以為只要變成對方喜歡的模樣,對方就會一直愛惜她。」

碳灰色的Subaru停在紅燈前。

[女性書寫練習] - 這些妳們告訴我的故事 (十一)

(此故事純屬老作,如有雷同實屬咁啱)

[十一:]


-- Queenie Leung
   20 mins ago near Saikung via Instagram
   一個人遊車河 so happyyyyyy! Taste of Sunshine! ROAR!

記得她提及過車子是她自己買的。上進的美女。由由想。
灰色的車身,真踏實。
由由不懂車,就是沒那個興趣。男人們常說女生開車必定技術爛又危險,女生還是比較適合坐在助手位。老套的性別定型,不過套在由由身上還真沒錯。這樣想來,她畢竟還是普通人定義上的女生。

『I'm in Saikung too (*wink*) 』
發送。
『noooo wayyyyy!』
相隔5秒,馬上收到回覆。
緣分遊戲?似乎Queenie已經把車停好了,所以回覆的那麼快。

『Hey I just saw 2 Bs holding handsssss!!! Did u meet them too?』
『I've tried that be4』
『Wht?』
『Dating wif a boyish gal. aka TB』

『你講真嫁?』

由由還記得Chelsea烈火般的雙眼。
以為所謂的TBG終有一天會嫁人會離開?
以為身邊那個是TB終於可以享受被疼的滋味?
以為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就可以互相了解相濡以沫?non-sense。

不就是兩個女孩子那麼簡單。
不就是兩個人類這麼簡單。
不合就是不合,兩個靈魂一個往左一個往右。跟B跟G無關,也跟CDEF無關。

她想起那段暴烈的日子。
對由由來說,還是長髮女生比較吸引。別人看過去,自己必然是保護者,自己必然是強者。
再也不需要害怕對方的毆打。
到最後,由由每日都提心吊膽。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。不就是扯扯頭髮、扇扇巴掌、推推撞撞,不就是女生的拳頭。讓人害怕的是,不知道哪時哪刻觸動了她哪一個爆發點。由由雙手抱頭,發抖,可是還是回了去。
Chelsea的腦子裏大概有一棵老榕樹。枝節纏繞,垂下三千五百條氣鬚,綁著脖子,忽然著魔似地伸長,你以為是麻繩,正好。

哪個女生不想一生一世?但世界上又有幾個Prince Charming?



2014年6月10日星期二

[女性書寫練習] - 這些妳們告訴我的故事 (十)

(此故事純屬老作,如有雷同實屬咁啱)

[十:莫非天女無端夜散花]

這是我跟你說的故事。我叫湯紫森。

住在大學宿舍的時候,我的書桌上放著跟Silvia的合照,後來相架破了,也就沒再放了。

我想今後不會再有那種心情,不是心碎,也不是心傷。周遭的世界停頓了,或者我希望它是停頓的。我不懂如何往前,走動會撕裂傷口。原來我們是可以沒有任何關係的,血緣上的牽絆,negative; 法律上的連結,negative; 世人認知上的承認,negative。原來我們是可以如此無聲無息地從有變成無的,彷彿做了一場春秋大夢。她沒有錯,我自然也是沒有錯的,錯誤的未知哪個齒輪在虛無之間出現,恐怖大王降臨。

我沒有選擇遠赴倫敦讀研究院。
正巧Queenie考大學,我也緊隨著去申請一樣的科系,再讀一個學位。也許我想努力抓住跟Silvia的一點點關係。於是,我成為了Silvia表妹的同學,有了一個身份。

離開了中學,離開了田徑場,Queenie現在把頭髮留得很長了。薄施脂粉,儼然是一方尤物,從前眉目間的男生相都沒有了,說話卻依舊毒辣。
「我不會再去倫敦了好嗎?我沒錢。」
「我付機票,請你去。」請你替我去。
「不要!我媽會知道,姨媽也會知道的。」

「你不要跟來好不好,」Queenie露出厭惡的眼神,「她們都以為我是你女友,好女人都從我身邊逃光光了喇。」
「那你可以當我的真女友。」我不無所謂。
她回我一個白眼,「我沒有當模型娃娃的興趣。」
Queenie稱我的女友們爲美少女模型,因為我對她們沒有心,沒有所謂。看到了忍不住要買,買很多很多,涼在一邊,偶爾拿一個出來把玩,這樣保護了我的安全感。比集郵更差勁,Queenie說。

Queenie 不喜歡M。她跟我吵,說M不一樣。
不一樣,那不是很好嗎,我說。你醒醒好不好,她說,我跟你兄弟一樣,我不想看你吃虧難過。嗯。我說。謝謝。我說。

「為什麼我就不行?」M問我。
我歎口氣,「你不應該跟我在一起。你只是在玩火。你對我的這一切都是幻覺,只有男人才能給你幸福。」
「為什麼你是在談戀愛,我卻是玩火?」
就憑她這句話,我讓她進入我的圍牆。我讓她任性,隨她行動,反正我無所謂。她扔碎了我書桌上的相架,她以為我不知道,我只是覺得沒所謂。她扔的是一個相架而已。我不會痛,更不會碎。碎片我沒有撿,會割傷指頭。
跟她待在同一個空間,我只想跟她造愛。我不想看她,不想聽她說話, 不想跟她說話,就算只是凍結的空氣也讓我覺得煩厭。
「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!你說你愛我的!」
好吵。
森,You know I love you so.
「你去的話我就死了!你不在我只可以死。我死給你看!」
好煩。
森,For you I'd bleed myself dry.
「你不要見她...不要...嗚求求你...不要見她... 」
森,Look how they shine for you
我關門。


「森。」
在教室的一角,我正埋頭整理筆記,Queenie丟給我一片SD卡,頭一甩走了。IMG字頭的檔案載滿整個文件夾,我看著她們兩人的小頭,微笑在暖陽下。草地、夕陽、整齊的房子。我微笑,走動會撕裂傷口。
相距最後一張明信片寄出去,已經三年了。
「你現在給我這個幹嘛?」
我知道,這是前年Queenie到倫敦度假的照片。她在Silvia家住了兩個月。
手指一直按鍵盤的下鍵。
忽然出現一張白屏,黑色的8pt Basketville。

I'm coming back
10 Apr
CX256
S

所有的回憶都是潮濕的。走動會撕裂傷口。一個一個抽屜。
打開,打開,打開。
一朵一朵,化掉。
毛掉了邊。





[女性書寫練習] - 這些妳們告訴我的故事 (九)

(此故事純屬老作,如有雷同實屬咁啱)

[九:喚醒紗窗睡不便]

這是我跟你說的故事。我叫湯紫森。

Chris Martin跟莎士比亞所愛的那個女孩結婚了。
我在MSN給她發三朵小花:
我愛你。

我們的距離是8個小時,而且超越8個小時。我每天幾乎都天亮才睡,或者不睡直接上學。我把課都排中午以後,偶爾上早上的課,腦子嗡嗡作響。每次看錶,我的腦中馬上可以顯示出一個英國時間,以及在這個時間,她應該在做什麼。

「寶貝,我好想你,你在哪?我不想再一個人了,明明我就不是一個人。」
「乖乖,不哭不哭,還有兩個月,兩個月我就回來了。我今天泡了一天圖書館呢,之後上了中菜館子啊。」
「跟誰去圖書館?」
「自己一個啊。」
我沈默,我並沒有懷疑,我責怪自己的提問,象徵著那絲一般不信任的提問。
她放軟聲音,「森,放心。」

事實上,Silvia比我還堅強。
她從來沒有懷疑我,也許沒有不安,甚至沒有提問。
只有在我比平常晚了上線時,她會對我發脾氣,像從前的大脾氣。
我等了好久。你沒想過我在等你嗎。我怕你遇到意外。你不想聽我的聲音嗎。多一分鐘是一分鐘。
她不能像從前那樣對著我大叫,只有冷如冰的指責,我思慮她會不會把杯子全都扔碎,誰可以幫她清理,撿玻璃很容易割破指頭。
每隔半年,她回港一次。我總會故意忘了最後她還是要回英國的。
回去。
到底要回到哪一邊去。

也許最後有一天,哪裏都回不去。

我快要大學畢業的時候,收到這樣的一個離線訊息。
「森,我回不去了。」
被知道了。
早知道瞞不住的。
到底這時候她是怎樣的表情,怎樣的心情,她一直沒說。
後來我才知道,之前每次她跟我通話,她的心臟都在亂跳,害怕母親的腳步聲。

母親找到的是我寄給Silvia的信件,那些被她珍而重之的收在漂亮鐵盒裏的信。

鬼哭。
「我死了算了,我前世是做了什麼孽,我是哪裏把你照顧得不好,有這樣一個不正常的女兒。我要死!我要死!」
愴然。
「不知所謂不知廉恥,就是她把你帶壞的,你不能被她影響。就是現在的人常常在講才把整個道德觀都歪曲了。噁心,她真是噁心。」
悲鳴。
「女兒啊,這樣是不對的是不正常的,都是幻覺啊。只有男人才能給你幸福,你現在還小不懂,因為你沒遇到,到你長大遇到了,你就知道分別了。」


一開始,我們還可以在網路上對答,偷偷聊電話,只是越來越困難。
「森,——」掛線。
我不敢給Silvia撥電話,怕她被責難。我不敢隨便給她發MSN,怕看到的人不是她。我害怕,我害怕她的狀況,我裹足不前。是我。都是我。如果不是我。
我抓著頭髮,我痛得半夜驚醒。
坐在自己的床上,抱著膝蓋,電腦螢光幕透出詭異的藍光,淚水無聲滾落我的胸前,沾濕一大片。當斜陽曬進屋裏,眼睛腫痛得睜不開,對著電腦螢光幕,空白的論文檔案,游標一直在第三行閃爍。時針指著12,她應該回家了,忐忑,心緒不寧,還有幾多小時天亮,跑進廁所吐了三次,只吐出蠟黃色的胃液,喉嚨火燒一般。
受不了,受不了,我想逃。

我給Silvia寄最後一張明信片。
「森林之女,我放你自由。」
我幻想那灰濛濛的泰晤士河畔,鐘樓的報時,鴿子紛飛,在悠長歷史中的四分一秒。

我是誰?有資格放誰自由?誰有自由?
我是被囚在水泥牆間的鳥。

2014年6月4日星期三

[女性書寫練習] - 這些妳們告訴我的故事 (八)

(此故事純屬老作,如有雷同實屬咁啱)

[八:行來春色三分雨]

這是我跟你說的故事。我叫湯紫森。

那天,就是你約我喝杯咖啡繼續聊我的故事的那天,回家,打開信箱,看到一封寄給我的喜帖。粉紅色珍珠卡紙,打印字體,湯紫森親啟。看到署名,我冷笑。沒有打開,我把整封信收在抽屜壓在最底,書桌的抽屜,和記憶的抽屜。

這女人的臉皮還真夠厚。這麼多年沒聯絡了,沒先問我要不要去參加她的婚宴,或者也沒考慮我會不會介意或者不舒服,喜帖就給我發來了。為了那一千幾百的人情,到底可以做得多難看。小家子氣。說實在,也佩服她的神通廣大,竟然知道我現在的住址。對的,她一向都這麼神通廣大。

沒有,對這個女人我沒有後悔;對跟她的關係我也不覺得後悔。只是,大家就不要再見了。你是你的,我是我的。你走你的大直路,我繞我的小跑徑。

請讓我裝作有風度,為了保護她,我不想提及她的名字。我稱她作M。

那個時候,我自暴自棄。
這大家都懂:追或被追靠的不是魅力,靠的是是訊號。我很寂寞的訊號、我需要依靠的訊號、我需要你的訊號、我可以的訊號... 每人都有優點缺點,我善於看到她們的優點,而且讓她們看到自己的優點。我知道,我很容易讓她們喜歡上我,我也容易喜歡上她們。我要活得很快樂,很多彩,每天都花時間約會。不,我要活得好好的,我想見她。
我想見Silvia。

一切已經太遲。我來不及申請留學英國,我知道,那時我心裏是怨她的。為什麼要瞞著我?為什麼不讓我知道?早一點,只要早一點,我就可以跟她一起離開。我知道,就算這樣,我終究是要回來的,而她將是英國公民。可是,只是,我不想分開。

我以為我們會一起在香港唸大學,然後三年後一起到外國進修,然後三年後再一起回來,一起幫我爸打理他的生意。爸爸是通情達理的人,他會懂的。所以當爸爸提議讓我去美國唸大學的時候,我說我想留在香港。我不想分開。
以為、打算、計劃。單純只是我自己的一廂情願。

Silvia離開,我去送機,揮手,微笑,要記得我啊,強忍眼眶中的淚水,放假回來啊,骨碌骨碌。她跟家人進了禁區,我回頭拔腿就跑,衝進廁所,門從身後栓上,我蹲下,眼淚滾下來,嘩啦嘩啦,天旋地轉,臉上很熱很熱,眼球背面都發痛。回家,我病了一周。

一周以後,我開始給Silvia寫信。
以後差不多一個月給她寫一封,每次要分開好幾天來寫,附一些衣物、首飾、精品,一大箱,寄到倫敦。
每張信紙上的墨水跡都是糊的。
一朵、一朵。






2014年6月2日星期一

[女性書寫練習] - 這些妳們告訴我的故事 (七)

(此故事純屬老作,如有雷同實屬咁啱)

[七:不到園林怎知春色如許]

這是我跟你說的故事。我叫湯紫森。

你記得嗎?中學的時候,總是I Seek You-- ICQ。
每天都跟Silvia ICQ一對一答,總有說不完的話題。
狀態永遠是「隱形」,我無心跟其他人聊天。每天放學第一件事打開電腦、連線互聯網、等待著那朵旋轉的綠色小花,在旁邊做家課。E=MC2。「咯咯咯」牽動我的神經線。
在所有可以打字的格子都填詩,可否多看我一眼。
每天的期待像蜜餞,沒原因的甜得過頭,而且濕潤。

最開初甚至沒有玉帛相見。
隔著綿麻連身裙,大腿黏糊都是薄汗,懵懂的我那麼的不安,指腹卻比思想更識途,滑過溫暖的、潮濕的、脈動的。指尖的皮膚長了眼睛,看到慾望看到留戀,甚至看到心跳。
圍繞我們是厚重的吐息,她咬牙不讓嬌喘泄漏,外面傳來大廳中女傭邊打掃邊哼的歌謠。

吵架。Silvia會把所有的杯子扔成碎片。
女傭會清理。不是故意找她麻煩,只是Silvia脾氣大,也習慣了總有人替她擦屁股,一回頭總是乾乾淨淨。
Silvia打電話給Queenie哭訴。Queenie是她的表妹,同間中學,比Silvia小三歲,中學的時候TB樣,理接近平頭的短髮,單純因為方便跑長跑。後來我們仨,變成孽緣。

我開始幫Queenie補習,每週我們到Silvia家兩次。為甚麼不是我家也不是她家,Queenie總會幫忙掰。Silvia父母工作忙,哥哥在英國唸書,兩老也樂得親戚朋友來給她作伴。結果我跟她父母也熟稔起來,當然,我們永遠只是朋友。有時候我放學早,還可以先過海到紅磡接Silvia跟Queenie兩人。
我認真幫Queenie補習功課,從不馬虎。只是接下來可以一起看雜誌,拆新買的CD。有時候跟Silvia吵架,我說休息一天,不去了免得大家心裏不舒服,Queenie總是不許,說她要考試了。見了面,就背著不說話,房間中只有讀書聲。

手機話費是父親付的,爲了不超出通話時間,小心計算,每月14號重置,碰巧我就是14號生日的。那一年,214號,我們上飛鵝山頂看日出。半夜上山,不敢告訴爸媽,沒有車子接載,山路又難走,冷得人直發抖。日出是從魚肚白的雲海開始,接著天空變成無限透明的藍,後來整天被升上來的火球染成金色。我們看得昂目結舌,微小。

我們牽著手,十指緊扣,感受到她的體溫。

「森,」她盯著前方的初陽,「我家要移民英國。很快就走,我中七畢業之後。」
現在是二月。
快了,還有三個月考試。